7分鐘約會

女主角說在前頭

哇,我竟然已落到這田地了,胸前貼著名牌,寫著一個半個月前報名時取的英文名字“Jennifer”,沒錯,一個半月前,這真是太神奇了!

這年頭,speed dating這種婚配集會活動還真搶手,不早點報名只能在牆角畫圈圈。唉,世間曠男怨女何其多,而且都還很趕時間,一個人七分鐘,是的,七分鐘,迅速決定是「謝謝再聯絡」還是「有空來坐坐」。

我,六年級中後段班,天蠍座,台北人,大專學歷,工作普普通通,算有穩定收入,短期內應該不會被fire、但也看不到升遷的契機,未婚,目前與父母同住,談過幾場不成功的戀愛(當然不成功,不然現在人怎麼會坐在這咧)…就這樣,不怎麼精彩的人生,但已具備被「世俗」受封為「敗犬」的資格,被立委認定為台灣雄性動物不愛的「剩女」。

老實說,這年頭單身女性封號、頭銜一籮筐,講到這個敗犬,幾年前電視上很受歡迎的「敗犬女王」,我實在是非常有意見。

當時六歲的表外甥女來我們家,連「敗」字都還認不得,倒是表哥這個貪財鬼,女兒小小年紀就教她認「財」這個字,只見表外甥女睜著大眼、指著電視上的敗犬兩個大字天真無邪地問,「什麼是『財犬』啊?!」

表哥先是楞了一下,意會到他寶貝女兒在說什麼之後,閃過一絲見獵心喜的神情,接著以一種知識份子教育小孩的方式—首先為他小女兒替「敗」犬正名,接著精確地闡釋敗犬的定義,順道還介紹一下對岸的用法,作名詞解釋及平行比較後,最後再舉個實例,一氣呵成完成他的機會教育,「像表姨這樣,超過30歲,還沒結婚,跟父母住在一塊…」

oh damn…解釋過了,幹嘛還要舉例啊?就沒別的例子嗎?我只是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,冷不防就中了一箭。只見小妹妹以一種似懂非懂的神情望向我,她那小腦袋瓜裡,大概在咀嚼這個例子隱含的道德教訓:將來千千萬萬別像這位表姨一樣,年紀大了還窩在父母家裡看電視打發時間。well…well,我變成了父母教養的負面教材。

忍辱可不是我的專長,趕快用苦口婆心的語氣對天真無邪的表外甥女說(當然,內容是要講給殺千刀的表哥聽的):「妹妹,女人如果是狗,男人也不過就是骨頭,現在男人沒什麼好貨色,搶輸了就算了,表姨寧可做敗犬,也不要啃那些爛骨頭,傷身又傷荷包…」

一旁的表哥聽不下去了,「ㄟㄟㄟ…什麼爛骨頭,你沒聽過肉包子打狗,有去無回嗎?男人是好吃的肉包子,才需要爭著吃…」

考慮到在場有年幼的小女孩,稱「爛骨頭」已經是淨化過的內容了,她爹還不懂感恩,不管了,反正這小女孩現在有家長陪伴輔導,我也不甘示弱,戰鬥力瞬間直線上升、尺度馬上突破保護級:「最好是,你沒聽過狗改不了吃屎嗎?所以勝犬就是成功吃到屎的人,男人就是屎…」

從小吵架沒贏過我的表哥趕緊道,「你看看你,很明顯就可以知道你為什麼嫁不出去,攻擊性這麼強」,還趕快把女兒耳朵摀起來,彷彿我講的話是會從耳道傳染的病毒一樣,「哎呀,妹妹不要聽表姨講這些五四三的,以後嫁個好老公喔…」。

Oh damn…

對敗犬來說,辦公室是另一個戰場。

猶記當年我還是怯生生的小妹,跟在前輩背後,聽從教誨兼作筆記,第一次被剛進來的菜鳥叫我「XX姊」時,我心裡難掩激動,只能故作親和地說,叫我「XX」就好。但隨著七年級生開始湧入職場,聽說八年級生也畢業了,現在根本就很難掩住新進人員的口,不論男女,自以為禮貌地「XX姊」長、「XX姊」短的,渾然不知那個贅字,好比指甲刮到黑板般難聽,這點我跟「又青姊」看法一致。

這也就算了,慘的是沒結婚的熟女們,一方面要承受被叫「姊」的打擊,另一方面還要面對被列名為敗犬的痛楚。

這種痛楚三不五時就會「抓」起來。例如,辦公室那些已婚的歐里桑、歐巴桑,有時聊天會聊到電視節目,「最近有個『敗犬女王』好像很紅,『敗犬』是什麼意思…」此時就會有一位求知慾比較旺盛的大叔開始google起來,找到後還大聲朗誦出維基百科對「敗犬」的定義「源自日語,意指『年過三十未婚的女性』…含意為:「鬥爭中失敗,夾著尾巴逃跑的狗。引申為在競爭中失敗退場的輸家…」

碰到這種場面我總是噤聲,頭都不抬地假裝繼續在忙,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地各表對「敗犬」的意見,刺耳的不得了,可也不知道是心裡作祟還是怎樣,餘光就是覺得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,當下巴不得希望老闆走出來交待事情、或是阿伯阿桑們電話趕快響起,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。

一樣具敗犬資格的Jessie說,要是她是我,她會先自嘲地現身說法向大家解釋敗犬的定義,最後再請大家牽成,介紹男生給她認識,讓她早日轉敗為勝、脫離敗犬苦海,以正面迎擊殺出重圍……

唉,我可沒辦法像她這麼落落大方,這些年來,我對外說詞總是「我很享受現在的單身生活…」,話說回來,單身生活也享受了好幾年了,具體幾年,就不說了,不過逢年過節,親戚朋友都會主動幫忙提醒,甚至還幫你算「虛歲」(台灣已經不是農業社會了,好嗎?),例題:長輩會問你是幾年次的,當我說我是年底生,現在還沒過生日,實際年齡是X歲,長輩就會自顧自地忽略你的算法,告訴你今年是民國幾年,華人還要再加一歲虛歲,所以你是X+2歲(聽到這通常已經很怒了),當你再次重申,沒有啦,我其實是X歲,長輩就會露出「哪有差」的表情,用眼神譴責我太愛計較。

事情還沒完,更令人想暴走的長輩,還會好心再提醒,要注意喔,如果要生小孩(故作開明貌,好像生不生小孩都是自由意願,其實骨子底就是尊崇生小孩才是王道),要趕快找對象,不然再過[(X+2)-34]年,就算高齡產婦了(見鬼了,現代醫學講求的年齡這時又適用虛歲啊?!)。

以上這一整個package應該上演了有七七四十九次,總之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不想再忍受(剛剛提到數學公式,就開始對數字很敏感,引經據典也要靠數字),成為我喜歡照三節出遠門旅行的原因,避開這些白目的親戚,圖個耳根清靜。

然而,剩女的窘境不只在辦公室、家庭聚會,我現在的處境可說是內外交迫。

自從老姊嫁人後,我媽集中火力要把我推銷出去,似乎要來個清倉拍賣,「唉,趕快嫁出去,在家好吵啊…」她不會用網路,只要在電視上或是跟親戚朋友聊天,聽到哪一間月老廟很靈,就算遠在南部,也要動用母親的權威要我請假南下參拜。看到電視播的命理節目,我媽還會拿出筆記本,抄下招桃花的小撇步,接著在我的閨房裡佈陣。

結果,我的房間越來越熱鬧,除了整個色調逐漸變成粉紅色系外,桌上還擺著定期更換的鮮花、「戀愛運向上」的貓型像、粉晶和紫水晶串連起來的七星陣…偶然換個床單、枕頭套什麼的,還會掉出已經忘了從哪間廟求來的符或彩線,有時不小心還會在床邊角落踢到個五銅錢之類的。

總之,我的房間經由老媽精心布置成「桃花穴」,不過至今各路神明似乎尚未顯靈,我老姊甚至笑稱桃花穴被我睡成死穴啦,連神仙都救不活。

有時也真搞不懂,憑什麼嫁出去的女生,就可以以一副過來人,或是成功者的姿態說話,想當初老姊還沒結婚不也是被媽媽唸到結屎臉地說「我過得好好的,幹嘛找個男人來氣自己…」一結婚了之後,轉過頭來叫我要「打開心房走出去」…「爸媽年紀大了,別讓他們操心」…這下子好像不結婚就很不孝一樣。

已婚婦女另一經典代表就是我的高中同學小艾。小艾不談戀愛則已,一談戀愛可說是「後發而先至」,她在準備考研究所的補習班才認識他,火速陷入熱戀,工作個三四年後就嫁給她那交往六年的初戀(也是唯一一任)男朋友。

當時我還替她覺得真是殘念,『幹麼這麼早把自己綁住啊?』人說貨比三家不吃虧,怎麼可以放下一整片綺麗的熱帶海洋,釣到第一條魚就罷手,難道可以確定後面不會撈到大閘蟹啊?!(大閘蟹是熱帶海洋撈得出來的嗎?唉,隨便啦,又不是要參加百萬小學堂,不用太講究邏輯)或是可以比喻為去吃個buffet,就吃蛋炒飯吃到飽,完全不管等下可能還會有牛肉或大閘蟹(又是拿大閘蟹作例子,我想我應該是肚子餓了)。

說到好吃的東西,聽說等下有餐點可以吃。希望餐點好一點,花錢來參加speed dating如果沒配到對,又沒吃到好料的,還真可謂人財兩失。俗話說,飲食男女,人之大慾,古又有云:食色性也(沒辦法,有個中文系老姊幫我準備約會擬答,總要我講些有水平的,簡直就是要我背古文觀止),沒有相到好男人,希望起碼有好吃的東西可作為慰藉。

話說回來,不過小艾的另一半對她的體貼愛護,完全不是蛋炒飯和小魚可比擬的,小艾真的是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,甚至我懷疑她根本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過的就是幸福快樂的日子,反倒是我們這些自以為活得精彩的女人,一路跌跌撞撞,跌入「戀愛的喜悅後→不知不覺得演變出衝突→分手→心痛療傷→迎接下一次戀情」的反覆辯證裡,忽然有天回頭來看,驚覺自己孑然一身,過去幾年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,但其實早已經內傷不輕啦。想想,當初怎會蠢到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,才以為是幸福咧?

其實,跌跌撞撞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,後來數年直到現在幾乎是呈現一整個死寂的狀態。

幾天前參加大學同學會(事後證明一個事業乏善可陳、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去參加這種場合真是不智之舉),大家興之所至去KTV唱歌(原以為唱歌可以轉移大家四處打探近況的注意力,舒緩當天「感覺不適」的症狀),沒想到唱到江蕙「家後」這首歌,小艾那幾位幸福人妻不然就是幾個名花有主的女人,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希望自己和老公(或男朋友)誰先走,我在一旁聽了覺得很悶、很無聊,什麼假設性的爛問題,這也可以討論個半天…

我就是插不上話的那一位,對我來說這聽起來簡直像個形而上的玄學問題,我的男伴既然還沒來,又何謂誰先走咧?

心裡不過一陣失落,驚覺身邊的朋友已經一個一個邁向新的人生階段,有人結婚、有人大肚子、有人結婚後大肚子、有人大肚子後結婚、有人大肚子後再大肚子…再過幾年,可能有人結婚後再結婚吧?…不過這些話題似乎都與我無關,突然間我完全像個局外人,好像大家在參與一項大計畫,興致勃勃地接著一個又一個的挑戰,而我完全被排除在外。

可怕的是,三十歲生日後,時間「就像從指縫中溜走,還來不及說再見」(好大的指縫啊,時間溜了真多…...猛然想起Jessie說過,動不動就引用起老歌裡的詞句,是一種老化的跡象,代表你生活中,已經沒什麼新鮮事物的刺激,只能從老奶奶的珠寶盒裡尋寶一樣),一年一年越過越快,所謂的青春,就像101年年的跨年煙火,每年放過就沒了。

說到跨年,近幾年跨年夜(到底是幾年,我已經不想去算),我都是遠離街頭上的喧鬧、捷運車廂裡的壅塞,安靜地待在家中,手持遙控器,一整晚在全台各大跨年演唱會的轉播頻道間穿梭,直到進行午夜12點跨年倒數儀式,看著絢麗燦爛的煙火在眾人驚呼聲中自101大樓噴射而出,創造出高潮迭起的彩色波瀾,與現場觀眾的喝彩聲相互呼應,高調又轟轟烈烈地宣示一年又結束了,迎接嶄新的另一年。

可對我來說,則是代表我又靜悄悄、沒什麼驚喜地過了一年,甚至又要開展平淡的另一年。而且,我生命中的伴侶,始終沒有到來的跡象。

我到底在等什麼呢?到底期待些什麼?百貨公司女廁老是大排長龍,可是我知道,憋著那一肚子的屎尿,只要我站久了,總是會輪到我。就算是每次等板基客運等到心中幹聲連連(啊,淑女是不說髒話的,等一下約會開始,此點要注意),但再怎麼煩躁,再怎麼急,我打從心底知道,公車終究會來,然而好男人跟女廁、板基客運不一樣,站久了真的會輪到我嗎?還有,真的會出現嗎?

我呢,說好聽是「粉領族」,其實也就是早上擠捷運趕打卡、坐辦公室、被老闆壓榨的勞工階級,工作幾年後,開始不上不下,每次上班上得烏煙瘴氣,下班回家站在捷運車廂裡,只覺得自己好庸庸碌碌喔。沒有古人說的「三十而立」、也沒有現代女性雜誌說的「三十而麗」,只有哀怨漸深、帶點悲憤的「三十而戾」。

我也知道人在江湖、身不由己,其實只要有人聽我講一講辦公室的鳥事,同仇敵愾幫我附和幾聲「沒辦法,她就是這種bitch」、「怎麼都是這種豬腦才能當老闆啊」,我就心滿意足,隔天看到那些「bitch」和「豬腦」,我也能安祥且心平氣和地對他們微笑道早安,心裡可能還會因為昨天在家裡罵他們罵太兇、敗盡口德而感到愧疚,生活也能在情緒累積及宣洩間,達到調節式的平衡。

可是以前扮演這種功能的朋友們,隨著大家踏入社會日久,各有各的生活圈後,也慢慢地疏遠了,難得來個聚會,讓人家聽你講這些,她們也很悶。連血濃於水、同穿一條褲長大的老姊,也嫁人去了,對於現實生活的不滿與無奈,沒有任何出口,累積到快潰堤了,隨之而來的只是寂寞,如同水庫中蔓生的水藻,令人窒息。

所以我開始會安排自助旅行,開始嚮往「享受吧!一個人的旅行」電影裡的生活,為自己創造呼吸的空間,最深層的原因在於可以讓我自己覺得或是看起來很獨立、很自由,我不需要像已婚的好姊妹那樣,有公公婆婆叨唸、一年三節還要去婆家過,更不需要像當媽的同事那樣,每天趕回家煮飯、接小孩。

每當我跟朋友說,「我那時沒空,我要出國旅行」時,我就會很享受接下來對方欣羨的眼光,羨慕我沒家累,說走就走,佩服我獨立自主,有本事到異國探索。在瀰漫著「成家才是正途」價值觀的環境裡,靠著「自助旅行」這件事,我總算能奪得被人尊敬嘆服的成就感。

遙想當年十幾、二十幾歲時,姊妹淘都會分享的經典話題,「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?」遇到這樣的問題,我的作答心情通常像去點飲料一樣,我要「個子高一點、體貼一點、穿衣服要有品味…」的男朋友(像不像「我要加椰果、三分糖、去冰…」),巴不得自己男朋友帶出去能讓我那群女同學哇哇叫、羨慕到掉口水了,希望能天天和他膩在一起…慢慢的,也不知道從幾歲開始,唉,現在只要一個談得來、關心我的「異性人類」,有這麼奢侈嗎?

老姊常叫我不要太鐵齒,我想我現在得到報應了。

以前我對相親這檔事嗤之以鼻,尤其絕對排斥靠長輩牽線的,因為尷尬、不自然…用想的就讓我渾身不對勁,可是不知從何開始,我也開始加入相親的行列,「貨源」來自四面八方,朋友、同事、同學、鄰居、開始蔓延至親戚等長輩之流 …oh,當初的原則全都瓦解了。

最近一次的相親是在老媽那些三姑六婆的朋友安排下,認識一位有田產的男士,他在那家大家說很龜速的電信公司上班,當天吃飯,除了男女主角外,雙方牽線人各一,一共四位,一如自古以來長輩媒合安排的會面氛圍,詭異依舊。

其實這種被老一輩領著去相親的次數多了,不知不覺也會內化出一套「外在乖巧寡言、內心祈求飯後甜點趕快上」的模式,而那次,幾乎就是照著這套「劇本」來進行。

跟那位男士一國的牽線人,事前與當天都不斷強調這位先生已買樓的事實,那棟樓長在那裡、多少坪、裝潢都ok了、學區有多好…挖咧,這種「產品介紹」實在是很不好,我都忘了我是來相親,不是來找房仲看屋,一度有點錯亂,想說你這屋齡40多年了,應該要算我便宜一點,還在自抬身價,喔,不是,我是要說這位先生40多歲了。

其實有這個聒噪的媒婆在,當天和40多歲的先生沒聊到什麼,只是對他一直找服務生這件事有點感冒。

首先是點餐時,雖然他態度保持溫和,但持續追問服務生那道「xxx佐青醬」的青醬是「甜羅勒」還是「九層塔」打成的,比例是多少呢(什麼?我一直以為這兩個就像「扁食」、「抄手」和「雲吞」一樣,說穿了其實都是「餛飩」)?咖啡是用虹吸還濾泡式?奶茶是用大吉嶺、阿薩姆還是錫蘭紅茶下去泡的?

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,服務生還得為了他的眾多疑問,跑去廚房問主廚。整個點餐過程因此拖得很冗長,本姑娘只想趕快吃到東西啊,就不能了解我的心意嗎?

之後呢,又三不五時地請服務生拿香料、改訂單、加檸檬等,真的是不吝於麻煩別人。唉,既然都點好餐,人家端什麼,就認命地吃不行嗎?哪這麼多學問啊?!

還是他對我沒興趣,故意做這些事來倒我胃口?那真是多慮了,我也不是填鴨派,人家餵什麼我就吃什麼,好不好?!大齡剩女也不是飢不擇食的!

席間,他對我的提問和應對也都是態度溫和,看不出來有太多的熱情…Well,那就趕快上咖啡吧。

總算捱到服務生遞來咖啡了。我大概是看到咖啡太興奮了。在我聽了將近1小時的房仲介紹及米其林點餐法,我的長輩總算要問一點我比較感興趣的話了,「ㄚ鄧先生,你在中華電信做事,干係在做大哥大?還是牽電話線的?」

不愧是有社會歷練的男人,只見他鎮定地面對這個問法奇異的問題,「我是在做MOD。」

他的介紹人這時插話了,顯然介紹人瞭解他的房子勝過瞭解他本人,脫離房子話題馬上就「落漆」:「喔,你是在做M-O-D喔,那是什麼?我有聽過,原來是這樣唸喔,我還以為是唸『媽的』(mod)咧。」

才剛飲啜一口虹吸式曼巴咖啡的我,聽到這個實在忍俊不住笑了出來,結果慘劇發生了。一滴咖啡(真的只有一滴)就這樣隨著這一笑所製造的氣流,從我嘴裡噴射而出,在空中畫了一個完美弧線後,抵抗不了地心引力,最後安全降落在MOD先生的咖啡杯盤上。

當時,真糗…但那一滴咖啡已經追不回來。

更糟的是, MOD先生當場面露些許嫌惡,旋即拿起放在膝上的餐巾,把那一滴咖啡抹去,接著他要把餐巾放回膝上,又覺得不妥(大概還是嫌本人的唾液太髒吧),一番手足無措,總算決定把餐巾放到桌上離自己有點距離的區塊,才算安全(我跟他坐對面,沒聽清楚他是不是還嘖了一聲),至此,他才發現包括我在內的另外三人,都目睹了他那一連串的動作。

當下場面十分尷尬,而且是每一個人都很尷尬,尷尬到我有點創傷症候群,事後總是想不起那場相親後來怎麼結束的。只不過,最後的結果很肯定,當然就是「謝謝再聯絡」。

這樣的經驗雖然慘烈,但好歹也算一了百了,倒也乾脆俐落。之前有一次,對方相親後還真的頗積極,又再約我出去,經常msn敲我,一開始閒話家常,都還ok;約莫1、2週後,可能自認跟我蠻熟了。

一天晚間9點多,我難得能悠哉地在家一邊看韓劇、一邊用電腦閒聊打屁,他在他辦公室看到我上線,打聲招呼後就開始「今天加班,辦公室居然沒有開冷氣,好熱好熱…」,不斷向我訴說他上班到底有多累、如何被公司壓榨、連加班也沒得吹冷氣,滔滔不絕半小時,講到我在家裡開著空調都覺得好熱。

隔一天,不幸地,他又加班。這次7點多,我人在辦公室,他見到我上線,知道我也在加班後,就開始說,「唉,我們都是被剝削的勞工…不過我更可憐,連冷氣都沒得吹…快熱翻了…。」

這些加班的抱怨文講了一次、兩次、三次、四次…就沒有第五次了,並不是他再也不用加班,也不是他辦公室終於可以開冷氣了,而是我把他的msn封鎖了。

身為平凡的上班族,也活到這把年紀了,誰沒滿腹怨言呢?我自己沒得傾訴也就算了,還要聽另一個我不是很熟的男人發洩,自顧自地一直說一直說,我心頭就冒出一把火,想要吼出來:齁,到底是不是男人啊?我找個男人是希望他能讓我依靠,不是要我來呵護他脆弱的心靈或是排解壯志未酬的牢騷啊。

在我迅速累積相親經驗值後,老姊有天興奮地告訴我,又有「新品入荷」了。

老姊拿著一疊從網站上download下來的資料跟我介紹“speed dating”:有人翻「快速約會」(最普遍)、「閃電約會」(這樣翻聽起來好像檔次不大高…),也有人翻「極速約會」,這翻譯我喜歡,有點「極速傳說」的fu(當時的鄭伊健真帥…唉,我喜歡的明星不經意地洩漏我的年齡,但又怎麼也說不出現在小朋友到底喜歡誰),又有點暗喻這是個極限運動,符合參與這種活動所需要的勇氣。

其實我覺得來自本土台語的「速配」二字,恰好精簡精確地詮釋了“speed dating”的意義。女生排開就座,男生坐在對面,雙方對談交流,每隔幾分鐘男士便起身換到下一個座位。

「慾望城市」還有CSI好像都有播過類似的情節,所以老姊一講我就知道。但她講到「嘴角全泡沫」(請用台語發音),讓我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想轉行做這門生意。

歸結她所講的話,speed dating優點有三,其一為免去親友介紹之困擾,個人造業個人擔;其二,碰到不喜歡的人要電話、email、facebook等,也不用不好意思拒絕,因為主辦單位都會處理,現場規定是不能留聯絡方式的;其三,不用玩人氣王或抽鑰匙等此種無聊的聯誼把戲。

我個人覺得第三個優點真的還蠻重要的,會需要去參加相親的人,心中多少都有些曠男怨女專有的苦楚,如果聯誼的時候,還要被論斤秤兩做評比,甚至被晾在那裡沒人搭理,只是來陪襯那些俊男美女,無疑是在傷口上撒鹽,有沒有斬獲都還不確定,就先被羞辱一番,純粹只是便宜了少部分人的虛榮心。

話又說回來,我是不是對自己長相很沒自信?自己講自己長相怎麼樣不大方便,整理歸納從小到大旁人的評語,我大概可以做個落點分析,本人差不多是女人市場的「中偏中上」程度,約莫65-70百分位之間吧!眼睛不特別大、雙眼皮不特別深、鼻子還算挺、嘴巴說得過去,最自豪的大概就是白皙的皮膚吧,應該就是靠皮膚把我從50百分位拉到65以上的水準,所以說我可是「一白遮三醜」的受惠者,身高164,身材中等,小腿曲線還不錯。

老姊實在是很大心,不僅引領我報名這種集體相親嘉年華,還幫我蒐羅「相親裝備攻略」,說到這個裝備,當然不是頭燈、水壺、登山杖-因為老姊說,我現在能找到對象比登天還難,爬玉山裝備都還不夠看,已經嚴重到是「國安作戰層級」的問題了,萬不可怠慢。

於是乎,她上網找了相親大補帖 、懶人包等一狗票資訊,堪稱是鐵了心、發了狠,就是要把我拋售出去,行前還不斷幫我惡補要如何應答,進行擬真測驗(雖然說我覺得她動輒要我引用名言佳句的方式,似乎是要我以「學究」形象在一群現代男女中殺出一道藍海),不過我的慧根實在不高,三兩下就容易打回原形,「知青」做不成,頂多只能當個不得異性緣的「憤青」。

老姊怪我總是自以為聰明,反而落得個尖酸苛薄的形象,應該要讓男人知道,我們很需要他的幫忙,這,才是「真智慧」。

如果說我姊是用高科技情蒐系統協助我,我娘就是靠著「拜請眾神明」,給我加持。我現在穿著就是老媽老姊特地為我打造的「相親戰袍」-老姊說女生要穿粉色系洋裝展現柔媚風情,剛好又可以襯托我的白嫩肌膚,老媽則說屬馬的人今年穿白色可招桃花,所以下半身我又搭配白色七分褲和白色楔形鞋,希望今天有機會可以站起來,讓男士們可以看到我的下半身(怎麼聽起來有點A?),畢竟小腿曲線是我的核心能力之一 。

都已經是「人助」加「天助」,我怎麼好意思不「自助」呢?於是我也展現誠意,特地買了「女人我最大」推薦的開架眼影,放大我的雙眸。

老姊特別叮嚀我不要動不動就想搞笑,熱場子耍寶的賤活交給男士們去做就好,給他們一點成就感,如果對方講的笑話不好笑,也要記得陪笑,反正一個人只聊七分鐘,笑話不好笑牙一咬就過去了。

到進場前,老姊表情嚴肅、態度凝重地再次叮嚀我,

「要記得,六分鐘可以護一生,七分鐘可以託付一輩子,所以,千萬千萬…不要做自己」。

我走進活動現場,找到自己的專屬座位,忍住不去想像自己是被編名造冊的剩女一號、剩女二號,現在還要對號入座呢…

活動主持人出現啦,「各位全台灣最優質的單身朋友們,歡迎大家來到我們的PARTY…」,我的未來有沒有在這裡啊?